&esp;&esp;良久,颅顶传来一声轻笑:
&esp;&esp;朕也被人算计中了。
&esp;&esp;唐笙垂首:微臣不敢,只是全了良心后的自保罢了。
&esp;&esp;秦玅观叩响书案,轻咳了声才道:胆子不小。
&esp;&esp;唐笙头垂得更低了。
&esp;&esp;你倒是心善
&esp;&esp;这句话听着耳熟,唐笙仔细回忆着,思绪忽然回到了穿来不久的晚上。
&esp;&esp;那是她因替了会云霞的班正好被抓到,被秦玅观唤进了内殿。秦玅观像是长辈那样教诲了她几句,翌日带她上了朝。
&esp;&esp;她那时还觉得这个皇帝就是表面看着吓人,实际心慈手软。现在看来,能在这个位置坐稳的人,哪个不是趟着血水过来,双手沾满人血的。
&esp;&esp;深宫中,朝堂上,最忌讳的就是心善。秦玅观敛眸,看着面前身形如破土新竹的少年人,温声道,你想好好活着,就得记着这点。
&esp;&esp;朕即位之初便已修改律法,典妻罪同略卖,受车裂之刑。她大可报官,也可呈奏于朕,朕必会同她做主。可她偏偏选了当细作这条路。
&esp;&esp;秦玅观道:这世间万般苦楚,多数时只有自渡。她若自甘沦为父兄伥鬼,那便是无药可救了。
&esp;&esp;唐笙沉声道:微臣受教,谢陛下教诲。
&esp;&esp;秦玅观双手置于膝头,念珠掩于玄色的广袖下:
&esp;&esp;云霞等一众细作,朕必杀之,不杀无以正风气。
&esp;&esp;
&esp;&esp;值夜的一个半时辰格外难熬,唐笙交班时,秦玅观还在看那叠成半指厚的纸笺。
&esp;&esp;她行了礼,书案边的人头也没抬,只是轻轻嗯了声。
&esp;&esp;唐笙躺下时已是四更天了。
&esp;&esp;换了单人居所后,唐笙比从前松弛了好些。从前她得注意着不惊扰其他宫娥,夜深时洗漱都得蹑手蹑脚,睡着了还容易被鼾声和磨牙声吵醒。现下唐笙舒舒服服地躺在烧热的暖炕上,心绪宁静,渐入梦乡。
&esp;&esp;五更的梆声响起,唐笙的房门亦被人拍响。
&esp;&esp;门外人语调急切:唐大人,陛下又高烧了,请您速去寝殿!
&esp;&esp;唐笙合衣而起,花了片刻功夫洗漱整理完便快步赶往寝殿。
&esp;&esp;她住得近,是最先赶到的医官。
&esp;&esp;方姑姑正有条不紊地指挥宫娥侍疾,见唐笙过来当即侧身让出一条道来。
&esp;&esp;病榻上的秦玅观面有浮红,鼻息发烫。
&esp;&esp;唐笙取下帕子,想要试一试她额头的温度,心亦随着她痛苦的面容拧作一团。
&esp;&esp;她不过几日没注意秦玅观的血条,那绿条竟已后移了许多。唐笙细看生卒年,发现秦玅观刚加的三年寿命又折损了小半年。
&esp;&esp;散朝后落雨,陛下在檐下歇了会,身上沾了湿寒。回来又挨了风吹,半刻没歇着。方姑姑也有些焦心,但却不太方便表现,那说书人也是,那些大逆不道的话
&esp;&esp;唐笙从药箱中取出调配好的安神熏香交给方姑姑,叫她先点上一支。
&esp;&esp;这是又魇着了。唐笙道。
&esp;&esp;秦玅观确实在梦魇。
&esp;&esp;说书人写在纸笺上的两后相争,毒杀兄弟,胡人进犯,朝臣反叛,王朝覆灭的场景接连浮现。京城火光冲天,杀喊声不绝。
&esp;&esp;回天乏术的秦玅观跪于奉先殿的父母的画像前忏悔,奇怪的是,她的心绪却分外宁静,就像是悬于心间的石块轰然落地,尘埃落定,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中。
&esp;&esp;秦玅观眺望画上的字迹:
&esp;&esp;孝惠仁皇后江氏像
&esp;&esp;理宗仁皇后江氏这个称呼贯穿了庆熙年的实录,秦玅观即位后只能从实录的角落里搜寻一些关于母亲的记忆。
&esp;&esp;说来也荒谬,母亲逝世时,秦玅观不到十二岁,头次清楚知晓母亲的名讳如何书写,还是在先帝假惺惺的悼亡书中。
&esp;&esp;江芜
&esp;&esp;母亲
&esp;&esp;秦玅观呢喃,在这亡国的关头,她却只想要母亲一个温暖的怀抱。
&esp;&esp;时隔太久,秦玅观早已记不清母亲的样貌。她垂首啜泣,再抬首,母亲竟已立在她身旁。
好版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