英兰想起了刚才的谈话内容,这里的环境显而易见已经恶化到无法正常生存的地步,甚至没有正常的水源。
“我们两个从小就会做木工,可以卖些钱。这段时间我一直在镇上打工,没怎么回来看望她,她身体不太好,整夜整夜的失眠,又吃不下去东西。”
“其实,我早就猜到了。那天,方先生说他马上就会回来,可是从那以后,他就再也没出现过,也没有给我们寄过信。”
“方先生不是那种不守承诺的人,所以……一定是出了什么事……”
“我还以为……你是维带过来‘骗’姐姐的。”
“骗?”
英兰有些茫然。
“姐姐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,这段时间,我想了很多方法去骗她,我还试过用方先生的口吻给她寄信,还是被她看出来了。”
“我和那位方先生……很像吗?”
少年点了点头,“是有一点。”
“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,可惜……再也见不到他了。”
刚才英兰走进屋的时候,那个女孩一看到英兰的脸,黯淡无光的眼神顿时充满了欣喜,原来并不是认识他,而是把他错认成了别人。
少年以为,英兰是维带来假扮那位“方先生”,帮她的姐姐实现心愿的人。
英兰想起在废弃工厂的傍晚,想起她第一次看到自己时那种惊愕的眼神。那时他以为,是因为他长得很像她的维尔纳老师,后来她否认了。
她一直都很喜欢盯着他的脸看,还喜欢摸他的脸。
她还说,她喜欢自己的脸,她说,她一看到他,就会觉得每天都是新的一天。
原来……这才是真相吗?
第一次,他被注入麻醉剂昏迷不醒,那双手脱了下他的衣服,抚摸过身体的每一个角落,留下了那些滚烫的烙印。
英兰想起了她给自己包扎伤口,她扑过来把他护在怀里,想起了森林里潮湿的夜晚,他说自己冷,她张开双臂说要抱着自己一起睡。
他想起了昨天晚上,她忽然发疯,意识模糊时看到他的脸,那诧异又迷茫的眼神,原来根本不是在看他……
那么多人被派来追踪她,全都被她一一甩开了,最后只有他被骗得团团转,留在了她身边,甚至一路跟到了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。
原来从最开始,都是因为这个原因。
她每次看向自己的时候,那种温柔的眼神从来都不属于他……
一股酸楚瞬间涌上心头,好像有一只手将他的心脏拧成一团,生生拽了出来,然后随手抛弃。
胸口一阵疼痛,不似针扎般尖锐,也不似刀割般剧烈,而是一种绵绵不绝、深入骨髓的痛楚。
耳边的声音都变得缥缈而不真切,英兰仿佛置身于一个孤独的岛屿上,四周是茫茫的大海,而自己则是那个被这个世界遗忘的人。
英兰转身冲出屋子,朝她跑了过去。
他什么都不记得了,他什么都没有了,他把她当作救命稻草一般,看得比什么都重要。
可是那些从一开始就是骗他的。
维沿着小河向雪山深处前行,环顾着四周一片荒凉的景象。她发现了身后奔跑而来的英兰,转身回望着他。
风带着刺骨的寒意,吹动着她凌乱的发丝。那些发丝在空中无助地飘舞,像被遗弃的羽毛一样飘摇坠落。她的眼睛如同深不见底的潭水,失去了神采,藏匿着无尽的哀愁和孤独。
英兰忽然放慢了脚步。
因为在看到英兰的瞬间,她又立刻恢复了以往温柔的眼神。
犹疑,胆怯却又不甘……英兰开始害怕听到她的解释,害怕自己必须承受真相,害怕一切都是假的。
她朝英兰走了过来。
“她还好吗?”
“我……和那位方先生,很像吗……?”
她愣了一下,便立即回答了这个问题。
“不像。”
非常果断地否定了。
英兰的额头上都是细细密密的汗珠,眼睛里爬满了血丝。
她踮起脚尖,抬手摸了摸英兰的脸,“你怎么了?”
一股难以名状的怒火涌上心头,英兰用力甩开了她的手。
“别再骗我了,你一直……都把我当成别人……不是吗?”
一种难以言喻的无力感涌了出来,眼眶中似乎有温热的液体在打转,英兰隐忍着不让自己失控,酸楚却如同潮水般一次次涌上心头,让人几乎要窒息。
“我不会把你认错的。”
维握住了英兰那只甩开自己的手,捧在掌心,坚定地望着他的眼睛。
“他就死在我面前,我怎么可能会认错呢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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